早上九點不到手機叮鈴鈴地響起,以我這種大夜貓的生理時鐘來看,九點不啻天才濛濛亮而已,尤其在這麼冷的天。瞄了時鐘一眼,我無視於電話響個不停直接鑽進被窩裡--不對!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沒事不要七早八早打電話來鬧,這個時候的電話百分之九十五是正事,而且是要事。(剩下那百分之五是詐騙集團,不過壞人我們惹不起,就算被打擾清夢,還得祝他們一大早上工要特別小心別凍壞了身體以免突然暴斃,因為老天不會保庇他們的....)
想到可能是要事我立刻清醒過來,坐直,清一下喉嚨,在鈴聲即將響到盡頭時接了起來,對方是一個很有禮貌的女生。"喂~請問是楊助教嗎?"唉,果然是公事,這個時間的確是大家一進辦公室開始收信打電話準備上班的空檔。我極力維持專業冷靜的形象,把已到嘴邊的哈欠硬生生地吞回去,回答"我是,請問有什麼事嗎?""我想請問一下如果我們要志願報告有什麼程序嗎?需要現在就搶時間報名嗎?還有那個個案第幾頁的部分應該怎麼解釋?我們組上有兩種意見,一為八拉八拉,二為八拉八拉,助教覺得哪一個說法比較正確?"
啊完蛋了,我完全忘了下星期要交個案這件事。我研一修老師課時是歷年來老師開作業最多的一次,共十個個案加上一個project,實在累到大家唉唉叫。在期末課程評鑑反應後,之後的幾學期都減為五到六個個案,雖然我們沒享到這等清福,不過我擔任老師的教學助教,他們做的個案幾乎都是我曾做過的,只要複習一下,就幾個特別重要的部分重新思考或計算即可。
可這次推廣教育班老師只開了兩個個案,其中一個是向Harvard Business School新買的案例(一份copy超過100元台幣耶),我之前沒讀過。我一面聽同學講述她的問題,一面急急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戴眼鏡翻抽屜,抓出個案翻了一下,我的天,總共三十頁的東西,不是我花三十秒就可以看完且回答問題的。我隨手抓了張紙寫下同學的問題,並充滿歉意地跟那位同學說我現在沒有時間完整地回答,不過一定盡快回覆。
掛下電話我飛快梳洗就在書桌前坐定。真不愧是哈佛的教材,一個個案真是工程浩大,三十頁文字附表各半,附表為十五種不同的財務報表。花了一早上讀完文字,對照財報,圈出重要訊息,整理出可討論的行銷議題,並寫下我對該公司的行銷建議,評估其可行策略的優劣。等我把自己的個案分析打成兩頁的備忘錄,並針對該同學的問題給予意見且寄出後,竟然已經下午三點了,實在累人。
我終於可以開始正常的一天,瀏覽網路新聞,收收e-mail。突然我在信件夾中看到一封耶誕賀卡的通知,收了賀卡原來是一個助教班上的同學祝我佳節愉快,心想事成。雖然知道在職場打滾許久的學生深諳待人處事之道,也許一封電子賀卡不過就是個應酬功夫,可我從大一開始當家教,研一當TA到現在,這竟然是我所收到的第一封來自學生的祝福。
以家教而言,我不是一個很"厲害"--總有口訣,有解題密技,有一個月攻略方法,可以鐵口直斷必考題--的老師。我頂多就是有耐心,願意花時間去找最根本的問題點在哪裡,然後可一以貫之。以助教而言,我也不是個萬事通,我會直接跟學生說我能幫大家的地方非常有限,尤其在給予成績評量時,我既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更不會抵觸老師給我的權限。
所以我知道自己扮演著一個多不討好的角色。以往發次發回作業就得空出一下午處理大家的意見信,搞得我神經緊張,實在很想放個水,大家好聚好散。可老師說"eats, what you do should let students learn something, rather than make them happy."我也只能繼續做好嚴師的左右手,祈求同學們作業好好寫,考試乖乖唸,大家高高興興拿高分,否則真的會像無間道中的劉督察般大吼:我也想當好人!!為什麼你們一點機會也不給我?
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自己討人喜歡,讓人滿意,可當你扮演某些角色時,就不得不把這件事徹底地忘記。曾看過一部電影"流行教母",劇情敘述一個摩登女子因為姊姊去世而接手三個未成年外甥的撫養權,被迫放棄她原有無拘無束的生活,故事並無新意,但裡面提到這個主角面對外甥女許多不當行為時,因為不希望被所愛的人討厭,她總把這些棘手的管教差事交給其他人處理。最後當主角不因外甥女的憤怒和譏諷而低頭,堅持沒收一張偽造為成年的身份證時,她才被認為有資格擔任一個監護人,或者母親的角色,因為她認清了身為這個角色的責任,必須指引別人一個比較好的方向,而不只是當個好人。
當老師大抵也是如此,總須適度地扮黑臉,畢竟擔負著make students better的責任,必須在教育的功能上做到問心無愧。至於學生是否理解,是否接受,那只能是一種奢求。
這不是我第一筆薪水。而忙了大半天後的一張賀卡,卻是我第一份,得來不易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