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時候,總是很想收拾個小小的行囊,就這麼一個人出去流浪。遠一點,再遠一點,最好有個叫做天涯海角的地方。寧願隨著步伐越來越遠讓思念無限綿延,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異地中過一種全然不同的生活,寂寞,但是新鮮。
可是這麼久以來,我能這樣遠走高飛的日子還真是少的可憐。首先安全就是一大考量,我想去走走,可不是想死,連在治安良好的北海道的大城市的大白天的大街上,我都可以被變態歐吉桑緊迫盯人地跟蹤了大半天,其他擺明了就是人跡罕至,盜匪猖獗,戰火不斷,或者語言完全不通的地方,還是不要輕易去挑戰自己八字的重量。其次麻煩的就是經濟了,通常可讓一個女性單身旅行者安全無虞的國家都是高消費的地區,沒有準備就出走個大半年,鐵定弄假成真變成露宿公園長椅的流浪漢。接下來的大問題即為家中兩老,妳要拿什麼交代?誰能照顧他們?他們生病了,吵架了,或者就單純地想念妳了,那可怎麼辦?剩下還有種種零碎的瑣事:現在的工作?回來後的工作?這段出走是否能很完美地銜接上你的生涯?
說到底,之所以沒辦法去流浪唯一的原因就是個性使然。有些人一樣也是有父母有工作有人身風險也沒錢,卻仍然可以不顧一切去流浪,只是簡單說聲再見,甚至連再見也不用講。流浪,想忘卻的就是一身牽掛,想拋開名字,想放棄所扮演的角色,想從所負擔的責任與壓力中離開。可如果對周遭的人事物本就心心念念,別說遠走他鄉一樣心有罣礙,往往根本就走不了,因為對於不確定的的種種事情永遠沒有安頓好的可能。
社會學中所謂的"角色"指的就是人在一個位置上所面對的規範,這個規範可能來自於社會結構,團體壓力,或者個人內在價值。就像電影"臥虎藏龍"裡的李慕白以及俞秀蓮都是被角色綁得很緊的人物,因為曾另有婚約所以兩人不能在一起,即使已經打算退出江湖,殺師之仇卻不能不報,失劍也不得不尋。最自由的就是玉嬌龍了,一開始目中無人任性妄為,到最後漸被馴化,但自始至終皆展現出縱情的生命情調。這電影讓我油然而生一股悲傷,覺得慕白和秀蓮以自己的人生去成全別人的自由,所謂人心就是江湖,慕白和秀蓮的心即為江湖的規矩方圓,他們也許被別人的自由所吸引,卻仍不許自己越界。
不容越界。和三五好友一同旅行在界線之內,一個人到一個陌生城市暫居月餘已在界線之上,無聲無息毫無理由地出走流浪,即使只是一天,則完全超出界外。所以每次旅行在回台的班機上我都沮喪地想哭,甚至在回台北的車程中都忍不住祈求塞個車吧,讓我不用馬上回到壓力鍋裡面對自己的人生,即使只是多一下下,也好。
我常常想到三毛寫的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那裡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甚流浪 流浪遠方 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
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
流浪遠方 流浪
還有還有 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那裡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 為什麼流浪遠方
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我的夢裡也有個遠方。可是我沒去過遙遠的撒哈拉,也沒辦法去流浪。不過,至少有個家,讓我在整個人潮濕到快發霉的時候,可以回到乾爽且溫暖的南方,把自己好好的晾一晾。
可是,我想我並不明白,如果總是很想遠走高飛,卻仍一直堅守在角色裡,這究竟算是懦弱,還是另一種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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