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ilingpoint

有時後真不知道該說世界真小還是緣分很深，我就這樣無意地走進了卡莫咖啡館。

本來已經計畫好一整天都要窩在桌前把期中考卷改完，還要登錄成績，做統計表，沒想到我才剛拿出考卷，突然從外頭飄來濃濃的瓦斯味，我探頭一看，原來是外頭挖路似乎挖壞了瓦斯管線，導致整條小巷瀰漫了那股嗆人的氣味。我飛快地換了衣服收拾包包衝出家門，以免自己在短時間內就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才出了大門就後悔了。外頭比我想像中的冷，還飄著小雨，我邊走邊對著雙手呵氣，拐進巷子避避迎面而來的冷風，實在冷得不想再走到公館附近那家安靜的羅多倫了。抬眼一看，在台電大樓旁的巷子裡，原本一家pub不知何時似乎改成了咖啡店，透過落地窗看起來頗為靜謐，我就像找到浮木般趕緊推門而入。

迎接我的服務生是個年輕的小姐，我看到她時楞了一下，好熟悉的長相啊，這不是曾經在葉子工作的小姐嗎？坐定後點隨意點了杯咖啡，和那位小姐攀談起來，原來這位面熟的服務生名叫盈君，之所以面熟不只是她在葉子工作過，也因為我還在華歆的相簿中看過她喜宴的照片，而現在，她已經從服務生晉升到這家卡莫咖啡的老闆，而且肚子裡已經有了兩個月的BABY了～店開不到一個月，人手顯然頗為不足，供餐後就更忙了，但是，這畢竟是一個新開始，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天地。

我坐在深紫色天鵝絨的沙發中，小口的舔著咖啡上頭沾滿巧克力碎片的鮮奶油，很熟悉的好滋味。這個地方跟葉子很相似卻也很不一樣，安詳與寧靜的氣氛很像，溫馨與熟絡的感覺也像，但客群相當不同，供餐，且咖啡的選擇性也更多，布置上比較具有女性的華麗感，不像葉子流露著自然簡單的清新氣息。

葉子。對我們幾個雙修生而言，葉子是個很重要的地方，做為在法學院和總區間遷徙的候鳥，葉子恰巧是一個小小的休憩地。討論功課，交換資料，趕作業，或什麼都不做，只是抱怨著這種累死人的日子，或者更糟，累到相對無言互結屎面。大三那兩年我住在溫州街的巷子裡，葉子在我回家必經的路上，我很喜歡側著頭欣賞著室內流倘著的明亮燈光，並且—更重要的—總不經意地搜尋著早習慣了的身影，有時就這樣隔著落地窗揮手微笑，有時乾脆進去與朋友瞎扯一番。”今天怎麼有空？”當對方問出這句話時，這真是個完美的場景，讓我搬出那句溫馨無比的廣告詞：”再忙，也要和你喝杯咖啡～” 那時候如果我人不在家，不在教室，大概就在葉子。葉子不只是一家咖啡館，它是一個群聚著我在乎的人的小小聚落。

其實，在葉子裡頭有許多微妙的故事一直悄悄地醞釀與上演。後來我離開了，搬家了，極少數的幾次再去葉子，早已不是跟當初熟絡的人，對那些感情的維繫或重拾也早已不抱任何期待。一切都變了，只有我傻傻地保留著當初的習慣，走過葉子仍自然而然的側頭張望，一瞥那溫暖燈光下的儷影雙雙。

去年十一月大夥兒吃完麻辣鍋，杰哥，華歆和我再度到葉子去小坐片刻。幾個服務生都是新面孔不說，杰哥嘗了咖啡後立刻覺得味道不對。瀏覽四周，除了落地窗前的屏風還在，老闆阿杰的登山包包不見了，牆上也多了幾幅歐風的畫，真是超詭異的，一問之下才知道阿杰已經把葉子轉手了，保留了葉子的店名，整體的空間規劃也一如往常，但整個店的味道就像那杯咖啡，已經隨著主人的離去而逸散了。我們幾個驚詫萬分，總覺得葉子會一直在那裡的啊，怎麼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易主了呢？

葉子已經消失了，就像我們的青春一樣。我很懷念大二大三那個時候的美好，很懷念我愛的人留在我身邊的感覺。青春消失了我知道，但我總覺得還有個地方替我留存著一點什麼，可堪回味，可供憑弔，可以讓我在終於忘卻成長的痛苦之後，單純地重溫那種甘甜與美好。

但我並不為此覺得特別難過，畢竟我早在葉子的故事正熱烈時就已經離開了，對於葉子的消失，我縱然感慨，卻不傷懷。有些當年是熟客的朋友為此再也不去葉子，甚至到了看就難過的地步。而我，現在的葉子就像任何一家店，無須刻意地去或不去，端視方便與心情而定，我可以在那裡消費一杯咖啡，一個下午，一點閑情，只是我不知不覺地戒除了那個側頭凝視的習慣，也再沒辦法像當年一樣，對一個地方一些人，投注那麼純粹的感情與青春。

當我改完考卷時已經傍晚了，到了晚餐時間，店內充滿了食物的香氣和用餐的歡愉。我收拾東西走回家，椅子都還沒坐熱，杰哥打電話來約我吃飯聊天。實在想不出來去哪好，乾脆回到卡莫試試他們的餐點，盈君還招待我們好吃的手工小餅乾。甜點，咖啡，老朋友，巴哈大提琴無伴奏，光影搖曳的落地窗，工作留學感情家人朋友等扯不完的話題，驀地讓我有種回到葉子，青春重現的錯覺。

認清了悲歡離合乃自然之理，人事變遷也就不再讓我覺得憂傷。但卻也不得不讚嘆人生中許多難得的巧合，繞了一大圈我和杰哥在卡莫咖啡館裡碰頭了，簡直像在宣告著什麼終結悲傷，勇往直前似的，有種說不上來的，紀念性的意義。我也在這個時候想起杰哥曾安慰我的話：過去已經回不去了。那，又為什麼要回去呢？

為什麼要回去呢？屬於葉子的故事已經結束了。然而，就像卡莫和葉子的關係，我們和過去的自己相比，味道不變，光采更多。